芝麻

文/李良英

老秋头教了半辈子中学“政治”课程，前两年退休后，在大儿子两口子的劝导下，和老伴一起搬到县城居住，村里的老宅便闲置下来。老两口只在不冷不热的春秋时段，间或回老宅住上几天，略以慰藉一下有点空虚的心灵。

大儿子在县环保局工作，儿媳在水利局，两口子都是国家公务员，按说，这样的家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，应该很不错了。可老秋头总觉得快四十岁的大儿子，日子过得不温不火，没多大蒸蒸日上的仕途起色。和他不相上下的同事家儿子，在各自的单位大都熬个一官半职，唯独自己的儿子，兢兢业业工作十多年，至今还是一个小科员。这其中似乎缺失什么，自己却说不清。

今年，老秋头计划为在县职教中心当教师的二儿子十月完婚，婚房已经备好，其他一应事宜俱都在筹措准备之中。

春天里，老秋头接到本家一位老哥的电话，说是过几天要为晚生的儿子完婚，要求他和弟妹无论如何一定回来参加婚礼。老哥家就这么一个儿子，大侄子的婚礼是绝对不可推却的。自己也正想和老伴回村住几天。于是，便在婚礼当天一早，开着他那辆旧桑塔纳，带着老婆回老家了。

与以往本家一族其他人家孩子结婚没什么不同，大红的喜字当头，彩旗飘飘，彩门昭昭，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。老秋头见到老哥道过喜，一定要为大侄子的喜事随份礼，老哥递过喜烟，没有多做劝止，唤弟妹进去喝杯喜茶吃块喜糖，便忙得不已乐乎而去。

婚事有年轻后生忙里忙外地操劳，老秋头没有什么具体事可做，只等吉时到来参加婚礼庆典了。想到二儿子今年也要结婚，便留心查看一下老哥家的婚院婚房布置和婚事婚礼安排，里里外外转了一大圈，觉得和以往没什么差别。便点燃一支烟，悠然地抽着走到大门口，猛然发现门口两侧，各靠着一束红绳结扎着结过果的桃枝和几棵带根带荚的芝麻。桃枝他见得多了，能够理解，几棵带根带荚含果实的芝麻还是第一次见，不知有何寓意和讲究，以前也从没听说结婚时要在大门口放芝麻这一习俗啊！难道如今结婚又有新的讲究或礼节婚俗？不会吧。自己活了六十多岁。大儿子结婚时也没听人说有这种婚俗，难道是这两年新兴起的？

老秋头这样想着，觉得自己只顾埋头教“政治”，连家乡的婚俗习惯都不甚了解了，自感惭愧。但禁不住好奇，也想为二儿子结婚有个好彩头，还是悄悄打问一下别人，得到的答复是：“这有什么，如今日子过得好了，放芝麻大概是因为芝麻开花节节高，图个吉利和好兆头吧，别的没讲。不过，这东西跟桃枝一样，别人用过就不能再用了。”

老秋头还想问为什么一定要带根带荚有芝麻的，但此时，新娘子驾到，大家齐齐忙活热闹起来，他只好自己反复琢磨了。

这天婚礼结束，老秋头不顾兀自余兴未艾的老婆，独自回家，掏出手机百度芝麻，试图查悟出点什么，却是只查出芝麻的原产地、引种、种类、种植技术、食用药用价值等，唯一与婚事有点联系的一句话说：芝麻的植物文化，是因其独特的外形衍生出“芝麻开花节节高”，是中国人形容生活越来越美好的俗语。

他有点失望。但不管怎样，等二儿子结婚时，也要在大门口放两束芝麻。如今大儿子的生活平淡如水，仕途没有多大成色，说不定和他们当初结婚时没放芝麻有点关系呢。

待到傍晚老伴回来，老秋头跟老婆一说，老婆不无揶揄地说：“教了半辈子政治，就悟出这点道理，还当什么重大发现呢，你上哪儿弄带根带荚的芝麻？别想到一处是一处了，过好过赖什么都不在。”

然而，这在老秋头心里成了一个结。大儿子至今没有仕途可言，不怪自家祖坟上没有冒青烟，也许，怪只怪自己当初没有在大儿子婚事时，在大门口摆放两束昭示着仕途节节升高的芝麻。

芝麻，二儿子结婚必须有带根带荚的芝麻！

转眼夏去秋来，天气凉爽了许多，地里的大秋作物也开始日趋成熟。二儿子的婚事也准备的差不多，只等十月娶亲了。老秋头和老婆决定再回村住几天。于是，又开着他那辆旧桑塔纳回村了。

在老宅一连住了几日，老秋头总觉得有什么事没有完结，只是一时怎么也想不起什么事。待到这天大儿子打来电话，催促他们返城，老秋头才猛然想起：芝麻。对，为二儿子婚事准备的芝麻还没有着落。连忙吩咐老婆到街巷四邻打听谁家种着芝麻，拔几棵带回城备用。可一连打听了几家，都说不知道。说是芝麻这东西产量低，如今已很少有人家种植了，“物以稀为贵”，即便有，也不一定愿意给你。

遍寻无果，老秋头准备放弃。

傍晚开车返城，到村口忽然内急，下车到路旁一片玉米地里小解，猛然发现玉米地里面隐藏着几畦将熟的芝麻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，得来全不费工夫。他大喜所望，不管三七二十一，奔过去一气拔下十二棵，拎着出来，放到汽车后备箱里，这才想到，应该问一下是谁家的芝麻，该不该补偿一下。可这时电话又响了，是大儿子不放心他这么晚了还没有返城，催促尽快返城。他只好硬着头皮自言自语地说“我老秋头一辈子没做过对不起人的事，更没偷窃过，这次为了二儿子，就当做一次没良心的贼吧。”说完，开车走了。

回到家，老秋头宝贝一样将芝麻收藏进屋，只待十月份二儿子结婚时使用。

过了两天，老秋头再去查看，发现十二棵芝麻少了一半，急的大喊。老婆过来说：“你当宝贝一样藏在家里的东西，你不动我不动，不可能有外人动，要问就等你二小子下班回来问他吧。”

老秋头一时无语。

等到晚上二儿子回家，老秋头劈头盖脸责问儿子。可二儿子却满不在乎轻描淡写地说：“不就是几棵芝麻嘛，我今天早晨看到，觉得不错，拿了几棵到学校，正好做成植物实体标本，给学生们讲授植物学时课堂上用。”

老秋头气得只说了一句：“你——”就被老婆拦住，儿子也被支走了。

也许，他想说：你知不知道这是老子为你婚事，厚着脸皮偷来的？但落口却是一声叹息：“唉，芝麻事小，晚节事大啊！”

作者简介：

李良英，男，河北省石家庄市人，河北财经学院财会专业毕业，长期从事财务工作，现为元氏县作家协会会员，喜爱文学，却一直没有发表任何作品，去年通过北京华夏长鸿文化公司，在新加坡辉联出版社出版124万字长篇小说《天生道》上下部。除此没有其他作品，所写几篇小文仅在本县《元氏文艺》发表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