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丫多多那些隽言囧语

文/石春月

“奶奶，有个树叶摸了我一下！”早晨去幼儿园的路上，多多突然停足，说了这句话。奶奶愣了：“可是树叶没有手，怎么摸？”奶奶意犹未尽：“知道摸字怎么写吗？提手旁加莫名其妙的莫。”再看多多，她脸上刚才的那抹飞扬灵动没有了，只剩一脸茫然。奶奶才反应过来——怎样的迟钝，才直接忽视了她被树叶摸的瞬间感觉，认得一个“摸”字有那么重要吗？但事已至此，奶奶只好补救：“被树叶摸是什么感觉？”她竭力回想：“被小虫虫叮了一下的感觉。”——这个感觉生涩，一定不是她刚刚感受到的，但刚刚那个感觉却已稍纵即逝了，现在说出来的只是临时补充。都怪奶奶脑子里要教她认字那根弦绷得太紧了，不然，随着她被树叶“摸”，进入她的想象里，小脑瓜里会生发出多少美妙！“奶奶，昨天晚上，我睡了一个香喷喷的觉！”——知道多多爱拽词，但是“香喷喷” 和“觉”，这两者风马牛不相及吧。但是奶奶这次小心求证：“是说觉睡得舒服，睡得扎实？能打个比方吗？”“能，就像吃鸡腿一样香喷喷！”奇葩！但谁又说不对呢？上幼儿园的路上，奶奶看到前边有个阿姨左右手各牵一个孩子，就告诉多多：他们是双胞胎。多多想当然：“那个哥哥是爸爸

生的，姐姐是妈妈生的吗？”多多因为放学后不能直接去广场玩，气不顺：我都和同学约好了！一路撅着嘴不说话，到家使劲开门使劲关门，然后躺沙发上四仰八叉；又然后捏一个活动小恐龙想拼装，但是一时拼不上直跺脚。奶奶伸手帮她，她一胳膊挡过去，差点碰到奶奶的脸。奶奶也是气了：“多多，你是一个女孩子，要学会温柔，你这些动作太—太—太，”一急之下，奶奶说不出一个合适的词。“太粗鲁！”“对对对，是粗鲁这个词，你从哪里听说的，老师，同学，动画片？”“我自己想出来的。”奶奶简直跌破眼镜！罢了罢了，词从哪里来已然不重要，会用才重要。奶奶给她点个大大赞，人家顺杆往上爬：“我这是创意。”她自己从电视调出《猫和老鼠》，看得懂并百看不厌。但是当画面出现白纸写的通告：狗类必须被拴住，猫立即得意并屡屡挑衅狗；又一张通告写着：狗可以不拴住，狗得意，猫被胖揍。多多不认识通告上写的字，不明白猫和狗因为什么得意：“上面写的什么字？”她叫奶奶念给她，然后若有所思。奶奶灵机一动，给她念奶奶写的关于她的故事，她听了两篇就不听了，然后忽然拿来几摞识字卡：“我要认字！”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，多多想认字了！“为什么忽然想认字？”“我要看屏幕上的字，我要自己看奶奶写我的故事。”你看，需要才是动力。“多多，晚饭吃什么，烙饼还是煮馄饨？”但是多多很认真地思索了片刻：“还是烙饼吧。”奶奶还在坚持：馄饨从冰箱里拿出煮一下，就可以吃了；烙饼就很麻烦——奶奶知道烙鸡蛋饼，多多肯定会全程参与——磕鸡蛋、搅面糊，往油锅里舀面糊，最后还要和奶奶一起握着饼铛把像猪妈妈那样翻饼，麻烦还不无危险，所以奶奶不让她烙饼。人家多多已然拿过小凳子踩上去并义正词严：“奶奶，等你老了的时候，我要学不会烙饼怎么办？”奶奶大惑：难道七十多岁的奶奶还没老吗？“等我十岁的时候，你就老了，我做饼给你吃。”虽然奶孙俩经常拌嘴，但偶然蹦出那么一句，立刻让奶奶暖心。都觉得多多似乎分辨不出美丑，错！偶尔翻看她一岁两岁的照片，她说“好丑！”哪张？这张，可不；脸圆咕隆咚，剃光头的脑袋上刚长出几根短发。大人们调侃：你说你丑，怎么丑了？“脸太圆了，像—像—像一朵向日葵！”自打上了幼儿园，多多常常自己拽一些词做句子，但是相关的词，她不按顺序而自由组合，第一天上幼儿园第一次背上书包：“奶奶，你看，我会书包背自己了！”“书包背自己？”“谁来救救我，我掉这里不出来了！”——是不出来还是出不来？“沙子里面掉进东西了！”上学路上，她弯腰摸鞋，奶奶立即明白：沙子掉进鞋里了！——她想模仿大人用“东西”这个词吧。“奶奶，我的老腰被你弄疼

了！” “老腰？”奶奶啼笑皆非，这小丫，连“老腰”都敢用。“哎吆吆，奶奶你看，我的饭好丰富！”——“丰富！？”，她把半碗汤倒进饭里，饭立马漂成一座山——这好像不是“丰富”，是“丰满”吧？ “我做一个特别美味的披萨，给爸爸妈妈一个惊喜。”手里拿着一个各种颜色橡皮泥做成的饼认真地说。这两句，无论句式、表情均非常准确，估计不是模仿同学的，就是从动画片里听来的。“的时候”这个结构常被她拿来与时间有关的事搭配：“昨天的时候我们要去公园里玩”，“明天的时候我们去了动物园”……用得多了，渐渐地就分清了昨天、今天和明天。“啪！”，一巴掌打下去，她半晌没动静。忽然，背对着奶奶的小身体一抽一抽，还哽咽着。“怎么了？”“我心里难过。”又一声哽咽，小肩膀还往上耸了一下。“打得很痛吗？”奶奶赶紧揉揉刚才打的地方——打得不是很重嘛。“不是痛，我心里难过。”“哦，因为奶奶打了你，你难过？”这孩子——奶奶的眼睛湿了。十月份，回家省亲，第一顿饭，自然是牛肉面。奶奶挑起一筷子面，差不多快一尺了，多多说“再高点，再高点！”多多的小表哥说：“像一条蛇！”多多沉思片刻：“像广州塔哎。”多多两岁多时在广州塔下拍过照。从那之后乘车路过，都会惊呼：“广州塔！”——细高细高的身形，便是她对广州塔的唯一概念。晚上从广场回来，路过几只垃圾桶，有只肥猫倏地从垃圾桶边窜出，跑没影了。“哦，猫儿被我们吓跑了！”“奶奶你说得不对，老猫是给我们让路！”奶奶语塞好一会儿：“噢噢，是给我们让路，老猫是一只非常有礼貌的猫啊。”“多多，看那面墙头上的花，三角梅是大红的，南瓜花是鲜黄的，它们挨一起是不是很漂亮啊？”“太漂亮了！我最喜欢黄色了，黄色的东西最好看。”奶奶想打击一下她：“如果我们家里的桌子、椅子，还有沙发都是黄色的，也好看吗？”她愣了，闭上眼睛想了一会，忽然哈哈哈大笑：“太搞笑了，太搞笑了！”仰着头，眼睛鼻子挤作一堆儿，两只小拳头直颤动。哇，“搞笑”这个词儿，奶奶是无论如何不敢用在这个地方的；但是你又敢说，多多她用得不对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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